刘宗若的夫人在京城时就已病逝,一儿一女,一人南下经商贩卖药材,常年漂泊在外,一人则嫁给了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两人都没料到刘太医一人告老还乡后不仅卖了京城和老家的家当,还跑到了如此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开医馆,是以,也没有人跟过来照顾老人。老太医平日里会留几个新收的小徒弟和丫头过来打下手,顺带帮忙做做饭、扫扫院子,今日孟荣上门,老人就没让小孩儿们过来,饭食自然也没人来做。
是以,孟荣刚将人带到了隔间,就被老太医以去外面酒楼买午饭为由头打发了。他临走前握了握穆洪的手,又不放心地在人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才出门。
男人的热气在耳边抚过,穆洪只觉得痒痒,待孟荣走后,他随老太医坐下,按要求伸手臂来,一点不觉紧张,倒是有红晕因刚才的麻痒从敏感的耳际一直蔓到了脸侧。
老太医看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个普通大夫一样,专心替他诊起脉了,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身体状况与受过的内外伤,穆洪一一回答,进展倒也融洽。直到,老太医将手探到他的丹田摁了摁,开口问道:“这经脉,是何时,又是怎样废了。”
穆洪本因不习惯他人触碰自己的身体而隐忍着不适,听到这话,身体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虽然离开了老太医摁在他小腹上的手,但也叫人看出了异常。
他攥了攥拳头,知晓老太医只为更好帮他诊断,心底虽有些许排斥与黯然,但也如实回答了问题:“是受了重伤后,又被人强行灌了药,大抵三日后,便内力尽失了。离现在,应有一年半了。”
“嗯。”老太医点头,显然没有深究的意图,他又好了会儿脉,因为感受到穆洪身体的排斥,所以没有再碰其他的部位,问了几个关于受伤的问题后,便提笔,在纸上写起了什么。
穆洪不识文字,便在一旁静默坐着。
一炷香时间过去,刘宗若放下笔,按了按眉心,面色凝重道:“这位后生,你的身体,先是经重击,丹田被毁,后又有药物作用,经脉被阻断,老拙虽从医数十载,但毕竟并非扁鹊华佗,于你这种情况,老拙虽会尽力帮你,但不敢担保,一定能让你的经脉、武功恢复如初。”
穆洪抬头望向这位孟荣的旧识,虽不清楚孟荣具体与他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孟荣应是把两人的关系透露给了对方。他的心里生出了几许感激,感激他可以不计较自己身份与那就算隐藏许多,也显得十分糟糕的过往,没有与孟荣争吵,也没有因此而疏远孟荣。他不在乎自己受到什么对待,只是不想让孟荣因自己与故人为难,仅此而已。
他开口,嗓音低沉而坚定:“您能这样于我,我已是十分感激。武功于我,已不重要了,倘若不能恢复,也没有关系。”
“你这样说,倒与牧生那孩子一样,他和我说,朝堂上的事他已不在关系,只想与你平稳的过好日子。”
老太医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打了穆洪个措手不及,他竟不知,孟荣已对老人说的这么明白。
老人看着他红了脸,竟是微笑了起来。
“你可知他为何又叫‘牧生’?”
穆洪摇摇头,好奇的支棱起耳朵来。
“孟荣生的晚,老将军与夫人三十有几才有了他,取ru名为牧生,是因两人相识在这临近西北之地,儿时一起牧羊为生,老来得子,想等天lun之年,一家人再回这里,安度余生。孟荣打出生起,老将军与夫人就十分紧张他,对他投入万分心血,方养成了今天的本领与品性。”他捋着白须,眯起了眼睛,叹息道,“可惜的是,孟家的命不好,新帝的登基并不光彩,老将军就因为前朝老将的身份遭了排挤与猜忌,很快就和夫人双双殒命,孟荣战胜归来,镇远侯府里,只余一栋空宅了……”
他看向穆洪:“你可知道,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惊愕、酸涩、了然,疼惜,一齐涌上心头,穆洪一时哑然,竟说不话来,好久,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正午时分,孟荣赶着时间从酒楼打了饭回来,四菜一汤摆满了桌子。三人一齐坐着吃了饭。刘宗若和穆洪都没有和他说诊病的过程,老太医仅在饭桌上告诉他,自己已开了药浴的方子,每两日让穆洪泡一次以疏通血ye与经脉,再辅之以打坐与按摩,半年疗程过去应该就能有所起色,只是药材还缺几味,需要改日再来取,孟荣听后,欣然之情已不禁浮现在脸上。他转过头去看穆洪,却发现身旁人正兀自出着神,似乎心不在此。
这是怎了?
他暗自疑惑,以为自己不在时,穆洪与太医起了矛盾,不禁担忧起来。
一顿饭后,便拉着穆洪与刘宗若告别了。
路上,他握着穆洪稍带凉意的手,皱着眉问道;“刘太医有为难于你么?”
穆洪摇头,道:“太医与我很好,真的。”他仍是心不在焉,眼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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