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66 墮入無盡的黑暗中(三)</h1>
“尹家就會接受我嗎?”
那時候,他很小,可是有些道理卻遠遠比現在還清楚…
人不可以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樣是偷,是搶。伊承忽然很心虛,像是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犯法的壞事來,雙手絞在背後,不斷、不斷地搖頭。
他不是娜娜的弟弟。他們兩個沒有血緣…那,他還有理由待在她身邊嗎?可是無論如何,他想留在那個女孩身邊。
因為只有她,對他至始至終,都是真心的。
“當然的,只要再等等…小承承,你就可以回到爸爸媽媽身邊了。”女人雙眼閃閃發亮,扶著兒子的肩膀,溫柔地開口。
她並沒有現在就要帶他回去?對小伊承來說,這句話就像溺水時救命的浮板般,他還可以再待在娜娜身邊嗎?
“那…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回去?”
“很快的,很快的小承承,你要相信媽媽,好嗎?”她以為兒子是迫不及待了,連忙安撫地摸著伊承的臉,語氣放柔“你要乖乖地待在文家,今天的事情,絕對不能說出去喔,知道嗎?嗯?”
幾個喝得微醺的貴賓忽然發出高分貝的談笑,女人慌張地轉過頭去,提起裙襬。
“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小承承要答應媽媽喔。” 伊承總算可以派上用場,她可不希望事情在成功前就被識破了,女人再次交待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花園,回到那個五光十色的宴會會場。
那裡,才是她的舞台。
再一次,被母親遺棄的伊承,卻再也提不起勇氣相信他的媽媽。他站在花園的玫瑰叢間,花叢比他還高,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生命中的一切,像被陰影吞沒掉般,他如今什麼也沒有,只覺得想哭。
失魂落魄地遊走在曲折的迷宮間,碩大的玫瑰在夜裡散發醉人的濃郁香味,也許是他多心了,他總覺得那些玫瑰正在看他…骨碌碌地窺探、竊笑著。耳畔傳來沙沙的細碎聲響,也如同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很害怕,害怕花叢間會忽然闖出什麼怪物,就像他愛看的童話故事中寫的,森林裡,永遠會有些等著吃小孩的生物存在,那些不懷好意的大野狼、壞巫婆,還有等著收集小孩眼珠的羊男……
“文…娜娜。”悄悄的,念來生疏的名字,忽然自他嘴裡冒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那樣直接喊她的名字過,女孩總強迫他喊自己姊姊──伊承不是沒試著要反抗過,可仗著她硬是比他高了那幾公分,每當可憐的男孩意圖抵抗時,娜娜總會毫不客氣地賞他爆栗吃。
她不是他的姊姊,而是毫無關係的女孩。
伊承腦子一片混亂,身體像被左右兩方強大的力道拉扯著,隨時會被扯碎…他根本沒有決心能割捨掉媽媽,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而言,父母就像天,何況他還是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下長大,對母親更是依賴。
和大人不同,小孩開始煩惱些…對大人來說無關緊要的問題,例如剛轉學的學校同學、老師怎麼辦?他的父親會不會喜歡他呢?既開心,又失落的複雜情緒,正在一個六歲的孩子心中暈染開來。
小小年紀的心臟,沒有辦法像許多年後那樣,經歷折磨才鍛鍊出的堅強。
於是,他那宛如墨池般朦朧閃閃的雙瞳間,無聲無息地滑落兩道水痕。沿著顴骨往下流過臉頰,依依不捨在下顎間匯流一秒,啪答地淌下。雖然惶恐地馬上用袖子抹去,但早積忍已久的眼眶緣又痠又熱,更多霧氣糊去了他的視線。
他愣愣地轉彎,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龐大的純白噴水池。水池中央矗立了座大理石雕像,是一名長髮女子的石像…不對,是美人魚石像才對。
側身優雅地坐在池子正央,微卷的波浪長髮遮掩住女子美麗的臉龐和胸部,纖細的腰身下是覆蓋魚鱗的尾巴。它左手揣著書本,右手優雅地彎起,從指縫間滾滾不斷地冒出水來。
在這廣闊神秘的花園裡,由池底下打上來的微暗燈光,伊承怔怔地看著這座人魚雕像。安徒生的人魚公主曾經是他最喜歡的故事…之所以是曾經,是因為前天和娜娜說睡前故事時,女孩徹底對故事裡的公主嗤之以鼻。
其實他媽媽應該也不喜歡這個故事的,因為她只願相信,王子和公主最後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結局,不是嗎?
“文娜娜…娜娜…”他無助地又喊了一遍、兩遍。蹲下身來,抱著膝蓋,纖瘦的肩膀哆嗦哆嗦地打著冷顫。
他找不到女孩,尋不著能繼續待在她身邊的理由。伊承無措地哭了,他很著急──而當語言沒辦法表達出一個孩子的心情的時候,他唯有放肆地大哭出聲,引起大人的注意,讓他們為自己想辦法。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這個殘酷的世界,卻扔下他一人,去接受這一切。
他只是想待在她身邊,想守護她,想看她笑而已。真的,他只是想這樣罷了。但是伊承並不是王子,他不是能保護公主到最後的帥氣王子,他更像醜陋笨拙的矮人、骯髒煩人的青蛙……或者,和人魚一樣,最終只能沉默消失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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