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
纪之明是在双性体和女性组合成的家庭所出生的孩子。双性体可以和女性结合,只是这样的家庭很少,他们家就是那少数之一。但是,他却是在宗祠里面长大的,五岁起便成了孤儿,被带回村子里时,他很长时间都处於封闭的状态。宗祠负责他的居住饮食和学习,却从不关心他遭遇了什麽不幸。妖灵师知道,却也帮助不了他。
没有人靠近他,对纪之明来说反而是更好的。他只想一个人活下去,他回到宗祠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也从来都不笑。他很少去想起自己的不幸,那些一层层覆压在他心脏上的东西,他都无法调适,无法撕开他们,只任由它们那样压在心上,渐渐变得牢固,布满荆棘,使他感到什麽东西都很无趣,很冷漠,对自己都没有了怜悯。但他有时候还是会想起过去。
在父母身边的五年,婴幼儿时期已无从记忆,但稍微懂事开始,他就只看见母亲躺在空白惨淡的病房里,很微弱的呼吸着。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就算病痛折磨着她,也难以掩去她的美丽。纪之明的样子像她,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自己,就像看见了她,看见自己的脸在镜子里慢慢扭曲,也变得病重恐怖。然而在小时候,每次去见她,她就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努力撑起一只手,满带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感受,那只枯瘦的手,布了许多针孔和青白色的血管,动作那麽轻,那麽暖,是母亲。
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们在那个庞然的水泥城市中生活很不容易,为了让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他几乎没有在纪之明的记忆中停留过,每天都在奔波劳碌。他是一个很坚毅的男人,纪之明从来没看见过他脸上出现过疲惫之色,曾以为就算母亲离去了,他也会很好地扛起父子俩孤独的生活。如果没有後来那些事,他们肯定就那样生活下去了,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年幼的儿子,挣钱,养家,供他上学,也许会再婚,也许不会。
只是,那只看不见的手,在让他失去母亲之後,又失去了父亲,最终纪之明还是成为了孤儿。他第一次看见那几个人时,还叫了他们大哥哥,後来想到那个场景,都忍不住涌起一阵想嘶吼的冲动。那天上门的只有三个人,他不太记得他们的长相了,他们开始表现得很友善,後面就开始有点奇怪,父亲也在场,也是十分的奇怪。纪之明那时候太小,他是分辨不清的,只记得父亲的说话很大声,怒气冲冲的,又浑身在发抖,那是因为恐惧。
那三个人离开的时候,在门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纪之明再过多少年都记得那个眼神,其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後面才理清了思路,为了母亲的病,父亲一步步踩进了那一夥人设下的陷阱,难以脱身,而他们要的却不根本是钱。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父亲两点多就去幼儿园接了他,随身带着一个简便的旅行包,也没有跟他说什麽,只是说出门去旅游,散散心。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的累赘只剩下他一个。
他们乘坐长途客车离开城市的,却在第三个休息站时出了事。纪之明站在商店门口的角落里等着,突然就感到身後有人,一只手从後边窜上来捂住他的嘴,夹起他就抱走了,他慌乱中想要喊叫,却见到父亲奔跑过来的身影,下意识拼命摇头,想要他赶紧跑,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秒,父亲神态里的绝望深深刺痛了他。
纪恒早清楚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惹了不该惹的人,却永远想不到最後的结果会这麽严重,这麽不堪。那四个人冲着他的身体来的,他知道,他也承诺过会陪他们都睡一次,只是他最後反悔了,他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在办完了妻子的後事就直接带着儿子逃跑了。在商店中,方显靠着货架面对面跟他微笑的一刹那,他就冲出门去儿子之明了,见到的是他被冯淮捂着嘴巴拖上了车,他的世界一下子全坍塌了,他清楚他真的玩完了,什麽念头都没了。方显很亲密地搂着他的腰,他愣愣地跟着方显的步伐,跟他上了车,被他们推进了车厢里,被推进了那个痛苦混乱的地狱。
如果能预知会当着儿子的面被他们轮暴,纪恒肯定不会逃跑,他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会咬紧牙根真的去陪他们一个个都睡一次。华谨是他们当中脾气最坏的一个,他一上车,这人一个用力十足的巴掌就甩在他脸上了,他被打得脸颊红了一大块,他本来就有点意识混乱了,这下就更不知道事情了,不住地抖着,牙齿跟着咯咯作响。其余的人骂了华谨,华谨也不回话,就是死死地瞪着他,似乎随时会扑上去撕裂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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