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着乱被,板边有板,上面一些茶杯。屋子一角摞着煤块,煤边一个桶,不晓得桶里有没有水。
李沉舟视线定在洋炉子上,望那铁皮壶嘴里虚虚的白烟。他没什么话好说,更没什么事好做,望了一会儿,问萧三道:“你好象常到这边来?”
萧秋水颔首,“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就会过来。在重庆也是,经常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下班了也不想走,看着窗外的树和夕阳,坐上好久,有时楼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回去。”
李沉舟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安慰得到萧三少爷,何况——萧三少爷需要安慰吗?
萧秋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想等到的,就自顾自地说了,“李大哥,对不起。”
李沉舟一愣,冷不丁地没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他飞快地看了眼萧三。
萧三也看向他,“为那一年茶馆里我说的话,为后来你邀我一石居赴约我没有出现,我都要向你道歉。茶馆里的那些话,覆水难收,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你给我的那封信,我确是好几年后才看到……那封信被人厮瞒下了,那人开战后才还给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却已经晚了,太晚太晚了。我若是当时便看到那封信,定然竭尽所能相助李大哥,我会非常高兴有机会帮助李大哥,为自己先前所为做些补救的。再后来又以为你身遭不测,加之面前这封信,简直悔不当初,追之莫及,觉得自己就是那天下第一大蠢人,被这人世嘲笑的体无完肤……”萧三隐隐激动,眼里又开始闪起簇簇的火焰,他又热切又沮丧地望着李沉舟,又在指望着李沉舟说些什么,说些他想听的,说些能让他得以安慰的。
“这样……原来是这样……”李沉舟不能说不惊讶,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震惊和喟叹。若是换一个时间,他必定会跟萧三一般激动,为造化如此弄人而耿耿于怀,为失去的所有可能而念之喋喋,更为萧三的主动道歉而心生窃喜,——但是他没有。听到事情背后的真相原来如此,他心中稍感快慰,毕竟萧三并不曾如他想的那般辜负于他;快慰中亦有Yin影,因为萧三并未道明那个将信厮瞒下的人是谁。那么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想必萧三早就不欲追究了的。由此可见,那个人必定是萧三身边的——不出所料,就是萧府中的人、萧三的家人了。既为家人,行事再错也不当错,一切遗憾懊恼自己吞咽,过后对家人仍是笑脸相迎,对他这个外人也就一句对不起而已了。而对他这个外人的一句对不起,已经算是萧三少爷的屈尊之举了罢。
李沉舟情念淡落,便想的格外清楚,想清楚了又不免觉出些疲累。他温言对萧三道:“既然是他人的过失,秋水就不必萦怀了。你在茶馆里说的那番话,其实大体也没说错,不过人在气恼中措辞激烈,也是情有可原。总之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些年,大家到底也没错失什么,仍是好好地在一方过活,过着各自的日子,比起眼下那么些已经身遭不幸的人,我们已是非常幸运的了。”
萧秋水看他反应不烈,言语常常,知道李沉舟并未真的谅解自己,更未明白自己的心。他不禁苦涩地道:“李大哥还是在怪我罢——你说我们也没错失什么,我却感到过去这几年我所错失的,这辈子都补不回来了。那日我跟二哥说,你们是按自己心意行事的人,你们也许冒了些风险,却仍是比我这个安安稳稳规矩走路的人要幸福得多。十年前,我是不会以为我会过着今天这般日子的,那时我对自己、对我的未来,有着怎样的期许啊!——我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我以为自己当走出一条艰苦卓绝的路;我要么在黑暗之中站立而亡,要么走出黑暗向阳而生。我以为我会是这样一个勇士,我以为我会为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我以为我会穷尽所有追求我的梦……与爱。我以为当我鬓生华发之际,我会无悔这一生,像书里写的那样,‘我已竭尽所能……’可现在我是什么,我现在又在做什么?如今我已然悔疚无已,等到几十年后,等到我弥留之际,我大概只觉自己这一生,是怎样的高开低走、虎头蛇尾。我当自己是雨中燕浪中鸥,其实我至多不过舍中的观玩禽鸟,一生饱暖无忧,实则从未出发,更从未看见过这个世界……”
希望大家下载本站的app,这样就可以永久访问本站,app没有广告!阅读方便
后期会推出留言功能,你们提交你们喜欢的小说,我来购买发布到本app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