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29】死前-沈孟扬</h1>

    【29】

    沈孟扬的记忆里上一个画面仿佛还是自己在一个废旧的高层建筑里飞奔。一览无余的视野，简单的结构，空旷的、几乎没有路人出没的楼层，如果他不是那个被追杀的人的话，一切都非常完美。

    他或许有些分神，在这样的情形下，分神实在是大忌，甚至于在奔逃的过程中被打倒掩体上又反弹过来的弹片擦伤了小腿。他不太确定跟小桃分头跑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更没有想到“组织”竟被H渗透如此严重。

    体力快速消耗，他只得一边飞奔一边大口大口呼吸以攫取氧气，小腿上的伤口撕裂似乎愈加严重，身后也不断传来枪击的声音——事情似乎真的比他想的更麻烦。

    沈孟扬靠在楼梯拐角处的盲区地带，身后的水泥把他的脊背硌的生疼。大楼各层内的大兵荷枪实弹的沉重的奔走声从四面八方灌进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设备老旧的4D影城听着嘈杂的环绕立体声。

    啧。

    怎么说，这次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吧。想到昔日朝夕相处的战友此刻却刀剑相向，曾经拍着他肩膀、说感谢他来到组织的长官亲手签署了对他的追杀令，沈孟扬觉得自己一阵阵恶寒。

    周允和呢？作为“上面”的一部分，他是否知道今天发生的这荒诞一幕呢？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哪怕他对自己再有意见，他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把小桃扯进来的。

    小桃，他的小桃。

    真是遗憾啊，他还没有能够听小桃好好讲讲自己的故事，还不知道小桃一直想要亲手杀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还没有帮小桃完成她的心愿……虽然他记得自己确实曾答应过小桃要帮她手刃“那个人”，但现在…

    腿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撕裂到现在这样夸张的程度，他原以为只是擦伤的，现在借着头顶那扇小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看看，才发现自己右侧小腿是被结结实实撕开一个长约二十公分的血口子，肌rou外翻，鲜血汩汩冒出来，顺着小腿一直流到地上，在满是灰尘的水泥板上形成一潭不小的血迹。这样的伤口，若是被送进外科手术室，最起码要缝个十五针吧？这样想来，外面的那些人只要不瞎，顺着这些血点子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虽然他早已想到，自己被指示“不要插手”的事情跟小桃有关系，但谁能想到竟然赶尽杀绝到了这样的地步呢？那一份份标红的文件，还有或明或暗的警告，自己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小桃能活下去。

    啧，看来，自己是真不得不放手了。相较于自己，周允和自然更能护小桃周全，妈的，便宜那混蛋了。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嘈杂，沈孟扬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换了个姿势。摸了摸裤兜，他身上竟还装了包烟。

    有趣。

    沈孟扬举起枪，对着面前的铁门连开数枪，直到子弹都打光，直到枪管烫到发红——终于可以点一支烟了。

    这样会不会更快暴露自己呢？这样大的声响，一定会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都不过是迟早的事，要是能因为自己给小桃争取到几分钟逃生的时间，能让周允和那混蛋接上小桃，带她去个永远安全的地方，那他完全不介意自己到底是怎么死。

    防火门被一脚踹开，接着十多名荷枪实弹、穿着防弹服的特工鱼贯而入，把沈孟扬围在中间。明晃晃的枪口对准了他，现场是死一般的沉默。

    “哟呵，来了这么多人啊，也太看得起我了。”沈孟扬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白烟。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裤子因为沾了血而黏腻不已让他心烦。

    “队长，抱歉，我……”还是有刚入行没多久的小年轻早早崩溃了心理防线，几乎是红着眼圈看着他，更多的话哽在喉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同行的人用眼神制止——对“猎物”心软可是大忌，无论对方是谁。

    “无妨。”沈孟扬试图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他现在有些晕眩，或许是现在一条腿太过于绵软无力，他索性放弃了，就只是靠墙坐着，死也要死的体面些。

    虽然他曾经幻想过很多关于自己死亡的情形，他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小桃坐在床边，温柔地、静静地看着他，可能她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难过一段时间，但她该知道彼此的心永远不会分离——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携手走过一生了。

    手里的烟还剩一半，徐徐地冒出白烟。

    真他妈遗憾。

    沈孟扬闭上眼睛，像是过去了一瞬间，又像过去了几千年，再睁眼时，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