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餐厅里的烛光映照得流光溢彩的玻璃窗,深埋在津州地底的丑陋包裹进繁华的夜色,又被透明而坚硬的橱窗阻隔在外,里外正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嘿,你看什么呢?”路加吃饱喝足招呼他。
“没什么,”顾声回过神,“我在想下午那个加密方式的变式,最近我一直觉得,其实现在在大陆密码学的主要问题在于加密方式的落后,破译反倒是再然后的事了。”
“哇,你这人,你怎么还这样啊,”路加无奈地用餐巾擦了擦手指,脸色穷极嫌恶,“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老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累不累啊!啊?看看小姑娘!欣赏欣赏中世纪皇家室内乐!跟学校里的老教授们学的恶习就改一改嘛。”
“别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靠智商吃饭行不行?”顾声无奈地按着额头,“我其实考虑快两个多礼拜了,真想不出来,我快烦死了。”
“哎,放松放松,”路加握了握他的手,“你这人就是太认真,说你认真你又要抨击我靠智商吃饭……哦,你原来也会烦啊……真稀奇,我还以为你特别孜孜不倦,耐心得一塌糊涂……”
顾声拿杯子沾了一点酒,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我不太喜欢数学,没什么热情。”玻璃杯只在他淡色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他就舒口气把杯子放了下来。
“不喜欢数学你上三一数学系?”路加勃然大怒,“年轻人,你是在侮辱我吗?”
顾声手上把玩着杯子,懒懒地笑起来:“……去你的。”
烛光映亮了他的眼睛,短短的黑发也笼进明黄色的光晕里去,他脸上光影层次分明,嘴角勾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晃眼看起来就像影院门口挂的女星大幅特写照一样,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路加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手伸到一半,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们旁边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个干净,剩下一圈特种兵似的军人荷枪站在四周,江承正冷冷地看着路加。
江承脸色极差将顾声从西餐厅提溜出来,连人带包塞进车里带回陆军公馆。
顾声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面色有点他惯常的冷淡,也有点好整以暇似的笑意。他忽然转过头,看了江承一小会儿,问:“江承,你为什么还没放弃呢?”
前方的道路曲折而漫长,夜色浓重得像化不开的水墨,不等江承回话,顾声垂下眼睫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看,我杀了你亲哥哥,亲爹亲妈,沈闻昌,李小花,井田和幸,冯征,柳眠也是间接死在我手上,我杀过这么多人,有些还是你的至亲,你难道不恨我吗?”
“……恨,我怎么不恨!”江承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哼笑一声,“你走那天起我天天想着怎么把你抓回来剜rou啖血,要你亲自尝尝被人心头挖rou的痛苦,我要你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我真是……”
顾声笑了笑,仰头轻轻靠在车座的椅背上:“你恨我是应该的。”
江承咬着牙没说话。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一意孤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好结果。”顾声叹了口气,“把像我这样的一个杀人犯留在身边,你就不怕吗?”
他怎么能那么轻松地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呢,江承心里有些不敢置信地想,就像是他很早之前就预见了一切,而一直都在一个距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地方,嗤笑着看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而最后奇怪地问,你啊,你怎么到今天还不知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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