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医院,走到住院楼的下方,轮胎摩擦的刺耳声钻进脑子,江诗反射性的转过头,看见一辆车向自己冲过来,他慌忙避开,台阶上一盆花被碾碎了,黑色泥点从破碎的陶盆溅到他的脚上。车子才“唰”的一下停了下来。
那是一辆宝蓝色保时捷跑车,阳光照过来,折射成明亮流漾的波纹,在车漆上划出一道道强烈的、慑人的、鲜亮的线条。一个chao流打扮的男人,像一头在山林领地里气定神闲的牡鹿,他褪去墨镜,露出了微笑,逆着光看去,人像台走秀似的度了层镁光灯。
“没事儿吧,哥们?”他一边嚼着香口胶一边蹲下来问,手上戴的手环金属泠泠脆响,仿佛蹲下这姿势更能表达出他的关心一样,但这口气一听就是居高临下惯了的人。
地上是一盆圣诞花的盆栽。
江诗呆然凝视着坚硬的水泥地,还有那黑色的shi土,植物的根须与红色花瓣的残骸。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他就这么迷惘地看着冲上来的马克,好像这盆花是他碾坏的,而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呼吸加速,心跳变快,在刺眼的大太阳底下,原本的闷热转化为透骨冰凉。
“二少”马克过来扶住了他。
刚才如果不是跳上花坛,他的脚岂不是被轮胎压个正着,血管也会像这一盆被碾成齑粉的红花一样迸开?
直到脸颊的汗珠沿下颌低落,江诗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抖得像帕金森病人,攀着马克宽大肩膀的手指像演奏家拉琴一样有韵律地颤出了节奏。那人看到他脚软腿软躺黑衣保镖怀里缩成一团的样子,刚才那种客气而平淡的神情消失了,逐渐有些怜悯又有些讥讽的味道。
等到江诗的脚可以走路的时候,住院部的工作人员都走出来看情况了。
这个小型的车祸现场已围起一圈人,一个没戴口罩的矮胖女大夫在两个保安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看到那人的脸就惊叫一声:“江羽!”
声音就跟苦情戏里的女主角见到多年失散的亲人一样。
江诗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如遭雷殛。
他躺在马克怀里又开始抖了,那个女大夫凑近那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态度十分和颜悦色,那人全程无动于衷。保时捷里走下来一个穿笑脸恤衫的胖子,愁眉苦脸地一边掏身份证一边问江诗:“小兄弟,你的脚没怎么样吧?——哎呀,流血了!都怨我,跟人开玩笑去抢驾驶盘,结果一不小心就差点撞着你了。”
江诗低下头一看,可不,躲得太急没注意看,裸露的脚踝被月季丛里的长刺刮破皮,一整块皮肤肿的像磨砂纸似的,风一吹生生的疼。
负责停车的萨和买果篮的鹏听到响声都飞奔了回来,那胖子眼睛都亮了,觑了江诗一眼,咋舌道:“哟,仨保镖,有钱人呐!”
江羽看了眼他激动的样子,显得镇定自若,看了看手机,接着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阿威,都这个点了咱们走吧。我妈还在等我俩回家吃饭呢。你别怕,这小子也就蹭了点皮,抹点红药水就行,再不济让张主任带他去拍个片儿,80块一张,人证物证都在,讹不了你。”
江诗不屑一顾,冷笑道:“你放心,我讹谁也不会讹你们江家的人。”
江羽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探究和疑惑的表情。他身旁的胖子还算是挺有良心的一人,局促不安地说:“不好吧,小羽,你要着急你先回去,跟大姨父说我跟朋友在外边吃,也别让家里人Cao心了。我得陪人检查一下,毕竟是我给害的,我人不能跑呀。”
“不用了,你走吧。”江诗对胖子说,“我不想耽误你事儿。”
“那我赔您点钱?”
江诗笑了,“真不用,以后开车小心点就行,遇到别人就没我这么容易说话了。”
胖子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本来没什么,他这回真的觉得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他都做好了被人骂一顿然后赔钱的准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半天,一直反复在说:“小兄弟,你的心太好了。”
江诗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这么夸过他,不止该高兴还是该疑惑。
江羽在一旁不耐烦道:“行了,韩子威,磨磨唧唧没完了?你把这事儿赶紧结了,咱们赶紧走吧。今天是我爸做东请客,要迟到了面子上过得去吗?”
胖子问:“要不留个电话吧,有事你就找我。”
江羽插嘴道:“我们还要赶饭局呢,你让张主任招呼他就行了,他又没大事。张阿姨,你可一定要负责好他。”说着,使了一个眼色。
那女大夫还在一旁谄笑,带着一脸兴奋,连连说:“一定,一定。”
江诗听了,心里有点鄙夷,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他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凑过头冲胖子耳边说:“别装了,给这种人顶罪你不觉得冤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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