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 妖刀记(46卷)(259-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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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默默猴

    字数:40098

    第二五九折华发今日,有蕴赤心

    要是有人走进越浦衙门的内监大院,一定会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副魔

    幻景象。

    两具胸肋戟张的尸首,横在院里的石砖地上,摊了一地血腻肝肠,引得树冠

    中的雀鸟频频飞落;一名汉子倚着柱墩,艰难吞息,似是身受重创。

    天井中央,有个颈戴钉叶团枷的枯瘦囚人,睁着满覆灰翳的眼睛,不死不活

    地曝晒在午后的骄阳下;只半人多高的银发女郎裹着狐裘,一脸惨澹病容,与把

    玩龙形木面的少年并肩坐于廊庑间,像在聊着什么往事。檐外阳光遍洒,和风徐

    来,若非风里透着血气,倒也闲适宜人。

    萎珠的异种邪秽,仍侵蚀着蚕娘的身体,多年来苦修的天覆功体,又被专克

    魔宗心法的赤心三刺功所破,殷横野为她设下的简直是双重陷阱,彼此相扣,互

    为因果,像两条吞吃头尾的蛇,彻底断去了所有自救的可能。

    但看过人间无数的长生者,毕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

    从昏迷中苏醒,蚕娘一面说话,一面分神内视,检查周天诸元,确定违命侯

    并未动什么手脚,评估过邪秽与三刺功造成的损伤后,潜运一部还在构思阶段的

    无名功诀,试图于破碎的丹田中重新聚起内息。

    天覆神功乃桑木Yin一脉的镇派之宝,千百年来,经历任蚕娘与宵明岛无数高

    手钻研,复与天下五道的古今强者相印证,已成一系统,其下诸多功诀,各异其

    趣。

    宵明岛最多人修习的是,历代蚕娘多是此道的大行家,女悦其容,

    世间恐无女子能够抵挡长春驻颜的诱惑。而染红霞因缘际会得授的,

    除至Yin至寒的特性,亦是威力极强的内家功体,可与至阳刚劲对撼而不逊,虽未

    及宗主所习Jing奥,单以威力论,可说是诸蚕之首。

    本代蚕娘是出了名的好强、好战、好惹事,向以武魁自居,自不会放过这部

    打架好使的功诀,硬生生练化了自体凝冰的特性,成为纯粹之力,可Yin可阳,不

    役两端,则又是另一段逸话。

    而其他如录有「蚕马刀法」的、钻研防御之极的等,

    皆是不同领域的绝学,由传功长老查察门人品器,酌情量才而授,与天源道宗—

    —即后来的「薮源魔宗」——传统并无不同。

    诸蚕诀中,神蚕一诀由历代蚕娘保管,在接任大位后才能见得,据说为诸蚕

    之源,哪怕未练过其他蚕诀,亦能以触类旁通,在短时间内掌握Jing髓,

    蚕娘恃以统御一岛,压服麾下众多高手。

    而所录蚕马刀法,虽无明文禁令,大抵流于宗主一系,有着不轻

    易外传的惯例。蚕娘一时兴起,教了耿照一式蚕马刀,以抵御青狼怪客袭击,毕

    竟没敢悉数传授,多少是念及过往教训,不欲再开恶例。

    万万没想到,却是那「过往恶例」在丹田尽毁、功体被破的严峻形势里,堪

    堪拉了自己一把。

    当年,半是出于好玩,一半是因为实在喜欢那孩子,蚕娘破例将

    授予胤丹书,成为后来狐异门胤氏一系中,天覆神功的传承源头。胤野和鬼先生

    胤铿所习的蜕生天覆功,皆由此而来。

    胤丹书天资聪颖,坚毅卓绝,悟性与勤奋皆是无可挑剔,蚕娘越点拨越上心,

    此生头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有了调教传人的心思,从中得到极大的乐

    趣与成就感。

    况且,身负冰火双元心的胤丹书,可说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顶尖武材,湖

    庄一战后,孑然一身的少年无处可去,跟着蚕娘四处漂泊,蚕娘岂能放过这千载

    难逢的极品玩具?恨不得把所有功法都往他身上试一遍。

    再加上不想输给三槐司空氏的〈太Yin望舒篇〉心法,本打算教个五六成便罢,

    以免天覆神功流落在外,对手底下人不好交代;末了教了八九成不说,因胤丹书

    老是问在点子上,蚕娘心痒难搔,释疑之间,居然用上不少总纲的内

    容。

    意识到此事严重性的蚕娘,在少年婉拒了随她返回宵明岛的提议后,最终与

    他分道扬镳,其后才有入三奇谷、平狐异门等奇遇。

    日后胤丹书武功大成,成为一门之主,与六合名剑等一同讨伐妖刀,将七玄

    从Yin影推至阳光下,声望到达顶点。他为人十分念旧,融合多年武学心得,将得

    自蚕娘处的天覆神功进一步补阙完善,成为与宵明岛嫡传不同的蜕生天覆功。

    鬼先生曾恃以修补被耿照震碎的经脉,汲取老胡内力,自冰蛹中破壳而出,

    重获新生。战后蚕娘为胡彦之检查伤势,从新生的剑脉中读出了蜕生天覆功的运

    作轨迹,反覆推敲,渐渐理出头绪,依总纲重新编织理路,以期有朝

    一日,能以完备成熟的面貌纳入宵明岛武学系统,纪念那蚕娘始终放不下的、令

    人打从心里疼爱的好孩子。

    。她甚至为它想好了名字。

    因为缺乏蜕生天覆功的完整功诀,离完成尚有大段距离,不料却成为濒危自

    保的最后一根浮草。

    违命侯从聂冥途的手里救了自己,但蚕娘并未放下戒心。当然也不止是防备

    而已。

    再怎么说,这场围杀的实际执行者是蒲轮瞽宗——蒲宗的人马、蒲宗的武功,

    还有蒲宗之主违命侯亲自押阵……拿掉「殷横野委托」这个缺乏证据的一面之词,

    对付她的就只有蒲宗而已。

    拜完美杀局所赐,违命侯恐未料到她还蓄有一击之力,胜负的天秤看似倾斜,

    未到盖棺论定的时候。

    (我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关系?)

    微眯着黯淡的杏眸,银发女郎忍不住想。

    犹记得初次见面时,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那时,他的模样是个

    白晰俊俏的弱冠少年,后来蚕娘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原身,但也仅此而已。同为

    长生者,她明白每个人的延生之秘,都是做出了重大的牺牲才能换得,须予以尊

    重,不容轻侮,就像他为防桑木Yin一脉中绝,忍不住插手干预,最终助她登上大

    位,却无意染指骊珠和贮有的秘匣一样。

    违命侯看似轻佻,行事却有一条严格近乎严苛的底线在。硬要说有什么缺点,

    就是他理解某些事情的角度跟人不太一样,别说是普通人了,有时奇葩如蚕娘都

    无法理解,恨不得剖开这人的脑袋,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少女时期的蚕娘甚至偷偷喜欢过他。

    武功超卓、深不可测,仿佛无所不知,天大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不过就是一

    句玩笑一个把戏而已,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对自小缺乏可仰望的父兄辈、肩

    上得扛着一岛兴复的烂漫少女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崇拜?

    但违命侯有他的原则和底线。蚕娘知他不是吃斋的,活了这么久还能对世事

    保持关心与活力,没变成麻木不仁的活僵尸,「色欲」恐怕是违命侯的小偏方之

    一。蚕娘的丽色他并非不动心,只是发泄邪火有其他省事省心的法子,宵明岛及

    其主人于他,有更无可取代的角色须得扮演。

    相对于他俩漫长的人生,这点意外萌发的小感情很快变化了形质,以在长生

    者的悠悠岁月里,更不易被磨损的样貌。

    桑木Yin在武林中之所以识者无多,除了宗门一贯低调,真正的问题出在门主

    庸碌无能。蚕娘之前的数代岛主多是德不配位,疏文怠武,沉迷于骊珠蚕诀的驻

    颜效果,弄得岛上乌烟瘴气,终于引来累世相交的蒲宗出手。

    换了别人,训练三虎以三刺功、屠龙阵围杀,在蚕娘看来绝对是仇敌,非掐

    死了不可;唯有违命侯,她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听听他那有洞的脑子到底又在

    转什么心思。

    这实在是非常的不可思议。

    小时候见他,总觉了不起,谁都比不上他;那样的感情,如今她已明白是对

    父祖乃至兄长的孺慕。青春少艾时那段丢脸的暗自钟情就不说了,有很长一段时

    间,她俩皆是平起平坐,就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实际上也是——彼此照拂,

    交流武学排遣寂寞,偶尔互相算计,挖点小坑让对方狼狈一下,但也还在无伤大

    雅之限。

    渐渐的,不知从何时起,蚕娘觉得他越来越像小孩,开始变得幼稚、无赖,

    甚至有点无聊。设计这个局在她看来也是够无聊的了,于违命侯,说不定自始至

    终,图的只是能再用大人的口吻训斥她而已。

    蓄着一击之力,可见自己有多光火。这其实也很无聊,蚕娘在心底叹了口气。

    违命侯晃了晃「龙yin」的乌檀面具,袍袖一翻,手中之物又变回那杆可笑的

    猪腰形丑面。尽管身形相貌是她从未见过的农村少年,但变戏法的手势,乃至那

    种浑不着意似、顾盼间却如对满棚观众的做作感,皆与过去所见一模一样,既陌

    生又熟悉的异样始终挥之不去。她猜别人看自己也是这样。

    而戏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抖了个包袱哏后,观众回以一片漠然。

    他见蚕娘对自己所发,要殷横野「有个交代」的豪壮之语全无反应,老大不

    是滋味,随手变走木面,开掌翻出花绳,连变几种单手不可能办到的花样,然后

    转手间真变出了一朵带着露水的大红牡丹……顷刻间迭出把戏的技穷之感,连违

    命侯自己都难以忍受,「啧」的一声弹指散华,又自后领取出猪腰丑面扇风,忽

    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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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上回你见得权舆,是什么时候?」

    「殷横野鬼得很,自我重履东海,他一直有意躲着。这可不,连杀我都假世

    外大能之手啊。」蚕娘淡笑道:「若我料想无差,当年在湖庄遇上的灰衣人,便

    是这厮了,再来就是邬昙仙乡的案发现场。」

    违命侯见引起了注意,Jing神大振,假装没听见她露骨的挖苦,完美地接过舞

    台效果,猪腰掩鼻,笑得神秘兮兮。「没说是殷横野。你上回见那张权舆面具,

    是什么时候的事?」

    蚕娘意识到两者之别,暗自一凛,不欲打断他续掀底牌的兴致,顺着话头道:

    「约莫三十年前,权舆召集众人,我按往例提前登岸,仙乡那头就出了事,之后

    的事如你所知。那回因我缺席之故,没见着权舆。再往前一回,是动地那厮

    瞎喳呼,没事骗人,搞得大伙儿鸡飞狗跳那次。再往前……是了,是新任苏门

    首度列席,其他没说什么紧要的;再要往前,就是我接任流云时的事。」

    违命侯「噗哧」一声没忍住,举扇掩口。「喂喂喂,混沌未现是好事,

    人家也不是没事乱发警报。要真是混沌出世了,咱们说什么也要举姑射之力抵御,

    届时能活几个下来还不好说。言归正传,不算缺席那次,你就见过权舆三回,

    对罢?」

    这么一想还真是。百年间只见三回,谁能确定,面具后始终是同一个?

    「你是想告诉我,」蚕娘柳眉一挑,饶富兴致。「殷横野这个权舆,不是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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